廢棄8拷貝小.jpg

溫暖和煦的午後陽光。

宛如在畫中描繪和平,倦怠的白光射入風景裡。

格外寬敞的街道,並排齊列的店舖,遍布四周的行道樹,替窗台增添色彩的盆栽,絡繹不絕的馬車,熙來攘往的行人,緩緩流動的微風……一切彷彿毫無心機地在懶洋洋的時間中打盹。

就在這幅景致中――一間面對道路的小吃店。

突出店門口的平台擺了三張桌子,就在最旁邊的一張。

那裡坐著兩位客人。

「久等了,這是您的蛋包飯、炒雞蛋、蛋炒飯、奶油培根蛋義大利麵、鵪鶉蛋煮蕃茄。」女服務生將不禁浮現的苦笑換成職業笑容說道。

每道料理都是一人份,這些料理全是一名少女點的……就算那女孩正值發育期,也實在讓人不禁傻眼。

「…………」少女默然。

整齊盤起的鮮豔金髮,晶瑩剔透的藍眸尤其醒目。時至今日,具有這種外貌特徵的庶民並不罕見,可是在昔日的萊邦王國,這是王公貴族才有的特色。

五官工整,但尚未成熟,與其誇她「漂亮」、「美麗」,「可愛」這種評語或許比較適合目前的她。

她的五官和動作裡帶著凜然的堅強意志,或者稱為氣度的東西,但不至於形成輕視或威嚇他人的尖銳形象。那種尚未成熟的容貌之所以讓觀者不禁微笑,或許正是神情和動作裡隨處可見的稚氣所致。

「嗯……」少女黛眉緊蹙,猶如面對殺父仇人般注視眼前的雞蛋料理。

不,看起來像是注視……其實並沒有看進眼裡。

她的瞳孔焦點並未凝聚在雞蛋料理上,似乎正凝神思索,無意識地盯著半空,那雙藍眸就這麼固定不動。

而且――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啦!煩死人了!」

她突然極度不耐地抱怨,女服務生也嚇得縮成一團。

「那、那個……我、我講了什麼失禮的話嗎……?」女服務生怯怯問道。

少女顯然比女服務生年輕,身材也較為嬌小,但宛如烈火般從全身冒起的極度不悅之氣──這類的東西──讓她心驚膽戰。

――嗄?」少女眨眼……彷彿初次察覺女服務生似的回頭。

她頓時以茫然不解的神情看著女服務生……最後總算理解對方的話中含意,換上曖昧的笑容道:「呃……沒什麼事,沒事沒事。啊,料理來了呀。」

別說是女服務生的存在,她似乎連上菜了都沒發現。

「請別放在心上。」如此對女服務生說的,是與少女同桌的黑髮女子。

黑長髮,黑眼睛,再加上黑色裝束。可說是從頭到腳一身黑的打扮,卻未給人樸素的印象,是這女子出眾的姿色之故嗎?

成熟女子的豔麗和氣質裡,不知為何殘留小女孩般的天真。這並非尚未成熟,反而或許正是這名女子的個人特色。

「她只是老毛病發作。」

「別用這種容易引起誤會的說法啦,拉蔻兒姊。」少女蹙眉道。

儘管一頭露水,但總之曉得少女並非對自己發怒,女服務生暗自安心地吁了一口氣。

「喔……啊,奶油燉肉請再稍待片刻。」

「好,沒問題。」溫吞親切的黑髮女子――拉蔻兒點頭。

目送女服務生返回店內,拉蔻兒的視線轉回少女身上。

「妳先吃吧,免得菜涼了。」

「――嗯。」少女點頭,拿起叉子和湯匙。

但平時一看見最愛的雞蛋料理就該笑得合不攏嘴的表情,依然悶悶不樂地緊繃。少女鬱悶地嘆了一口氣,開始靜靜用餐。

……速度超快。

雷霆萬鈞的速度運送、咀嚼料理,彷彿雙手和嘴巴跟少女本身是完全獨立的生物,堪稱蠻幹的用餐方式。

在拉蔻兒的微笑觀看下,少女一個勁兒地炒蛋送進口中,兩三下就吃得盤底朝天,毫不停歇地繼續進攻蛋包飯。相較於用餐,更像是某種作業,她的雙手和嘴巴分割、運送、咀嚼著蛋包飯。

猶如怒濤排壑之勢。

「…………帕希菲卡。」拉蔻兒笑意不減地喚道。

「唔呃?」停下雙手……但嘴巴依然動個不停的少女眨了眨眼。

「妳要不要再吃慢一點呢?」

拉蔻兒這麼一說,少女才初次察覺自己行動似的――盯著自己的雙手,接著又嚇一跳似的眨眼。

「啊……是嗎?說得也是,應該要品嚐一下味道。」少女如此說完,開始放慢用餐速度。

帕希菲卡。帕希菲卡‧卡蘇魯。

這是少女的名字,不過……諸如王室相關人士、暗殺刺客、非人類的傢伙們等等,這些身分特殊者,多半稱呼她「廢棄公主」,或是「律法破壞者」(Providence Breaker)。

「……帕希菲卡真容易看透呢。」

「――什麼事?」

「尤其是當局者迷這點……」拉蔻兒的微笑變成苦笑。

與平時截然不同――或者該稱為異常的進食方式,大概還是得歸咎於強烈的精神壓力。身處在異於平時的環境下,很多人都會變成暴食症或者是厭食症。

「啊啊……不快點找到夏儂的話……」注視又開始以更加緩慢的速度用餐的妹妹,拉蔻兒喃喃自語:「帕希菲卡就要變成小豬仔了――」

「誰是小豬仔啦!」

――夏儂從前天晚上就沒回來。

不用說,這正是帕希菲卡暴飲暴食的原因。

就寢前表示要去巡邏,結果一去不歸。

夏儂多半會徒步在四周巡視一圈後再就寢,就算是拉蔻兒負責守夜,或者啟動警戒用結界魔法「樂園」(Asgard)負責戒備亦是如此。

若要問其中原因,夏儂自己也交代不清,總之就是「人類的行為沒有絕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夏儂是出了名的杞人憂天,這或許也像是為了讓他自己安心的某種儀式。

無論如何……他在睡前巡視四周並非前晚才有的行為。

他平時頂多一小時後就會回來休息。

可是……前晚他並未歸來。

拉蔻兒立刻啟動樂園,但監視範圍內沒有夏儂的反應。她試著多次將樂園的監視範圍朝東西南北移動後重新啟動,仍舊毫無反應。之後,拉蔻兒和帕希菲卡一整晚都在夏儂巡視過的地點尋覓,但到處都找不到他。

一籌莫展的她們,第二天一邊輪流休息,同時等待夏儂回來。儘管內心亟欲外出尋找,可是毫無頭緒,隨便離開的話,兩人害怕與突然返回的夏儂擦身而過。

然而,夏儂終究沒有回來。

發生了什麼事嗎――就現狀來看,幾乎沒有可供尋找的線索。

兩人無奈之餘,以樹枝和石頭在大道旁的紮營地留下「前往葉斯提安鎮」這句話,來到最近的城鎮。

儘管可能性很低,不過她們猜想夏儂也許先到了這座城鎮。為了採購生活必需品和食材,他們原本就計畫前來葉斯提安這座貿易之都,而且兩人也暗自期待,在人潮匯集之處說不定能獲得其他線索。

她們的行動似乎全憑心血來潮……但反過來說,她們可說是已然陷入絕境。

「如果好幾天都找不到夏儂……光想像帕希菲卡會胖成何種模樣……光想像……想像……」拉蔻兒頭一偏……接著像想到什麼似的雙手合十說:「為免在斜坡上咕咚咕咚地滾個不停,需要一根剎車棒喔。」

「妳是想像到什麼地步啦!」帕希菲卡嬌嗔。「基本上,夏儂哥不回來跟我變胖這兩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當事人看來並沒有自覺。

「總之……先來一一檢視想得到的可能性,看看有什麼遺漏之處吧?」

拉蔻兒說。她們原本就是為了冷靜下來評估情況,才進入這間小吃店。由於正值午餐時間,因此兩人順便叫了食物,而非單點飲料。

「可能性之一,夏儂自行決定四處逛逛,前往其他地方。例如,他對逃亡生活感到厭倦、某天突然感到莫名的悲傷而決定離去、因為天空非常湛藍……等等。」

帕希菲卡和拉蔻兒兩人猛然皺眉凝思――

「不可能。」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駁斥。

「真麻煩」雖然是夏儂的口頭禪,但他的個性不會突然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可能性之二,果然是被捲入某種意外。」

夏儂確實可能遭遇某種意外,受傷無法移動。

但這麼一來,一開始啟動樂園時就該發現他才對,實在很難想像他會步行到遠離樂園探查範圍的地點,並在那裡遭遇意外。

「不過,說不定是……有人恰巧路過。」

「這麼說也是有可能啦。」

某人發現受傷的夏儂,將他帶進城鎮――也有這種可能性,兩人亦是因此前來葉斯提安這座最接近的城鎮。

「然後……就這樣遭到監禁之類的。」拉蔻兒笑盈盈地提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

「監禁夏儂哥又有什麼意義嘛?」

「嗯,的確沒有意義。」

「而且要監禁夏儂哥,比殺他還困……」帕希菲卡說到一半就緘口不語,她竟糊裡糊塗地主動提起這原本故意不去碰觸的想像。

她知道。

假如夏儂無法自己回到帕希菲卡她們身邊,這種情形想得到的可能性並不多。

她不願去想,雖然不願去想,可是就連本領高強的父親,最後都死於刺客之手。夏儂畢竟不是不死之身,既然如此――

「可能是夏儂本身沒有想回來的意識。具體來說,某種原因造成記憶喪失,或者心神恍惚的狀態……說不定是這種情況。」

「――咦?」姊姊後面的發言讓帕希菲卡頻頻眨眼。

她聞言才首次發現――對,也有這種可能。

「例如墜崖或是被落石擊中,造成意識混亂之類的……這種情況下,他甚至不曉得自己身在何方,因此獨自在外遊蕩。」

「原來如此……也許是這樣。」

嚴格來說,這種說法相當牽強,但帕希菲卡仍舊點頭像肯定姊姊的話語似的。

就算姊姊的推測正確,這種情況終究十分嚴重。夏儂很有可能頭部受傷,雖然能自行移動,應該並非半身不遂的狀態──但即使如此,還是可能因受傷造成記憶喪失或智力受損。

然而,只要他還活著,只要夏儂還活著――

「與職業刺客(Eliminator)偶然交戰後身亡……這也難以想像。」

「咦?真、真的嗎?」聽見姊姊輕易否定自己的不祥幻想,帕希菲卡忍不住反問。

「不是這樣嘛,因為又沒有留下屍體。」拉蔻兒斬釘截鐵地說:「就算是基於某種理由清理屍體,到現在什麼都沒發生不是很奇怪嗎?職業刺客的最終目標是帕希菲卡妳喔,沒理由只襲擊夏儂。刺客認為負責護衛的夏儂礙眼而解決他很正常,可是既然如此,下一個應該要襲擊我,或者直接攻擊帕希菲卡妳才對。況且,夏儂一旦遲遲不歸,時間越久,我們的警戒心也就越強。」

「這……這或許沒錯。」

「等了一天,也沒有這類人物接近,嗯,雖然也可能是夏儂的反擊讓職業刺客身受重傷,無法行動……啊啊,單純基於私人理由對夏儂心懷怨恨的可能性也可以成立,但這種可能性我想更低。」

「嗚……」

逐一分析各種可能性之後,腦袋反而亂成一團。

「線索畢竟太少了。」

「結果又是毫無進展……唉。」

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止用餐,帕希菲卡以叉子攪拌義大利麵;不過還沒到絕對悲觀的地步,因此她也開始有餘力品嚐料理的美味了。

就在此時――

「有什麼煩惱嗎?」

聲音冷不防從旁邊傳來。

帕希菲卡和拉蔻兒雙雙回頭,只見旁邊站著――一名少女。

年紀不超過十五歲嗎?不,因為身材嬌小,再加上略呈圓臉,外表顯得比實際年紀輕,說不定已經接近二十歲了。帕希菲卡也是身材嬌小型,外表有時也顯得比實際年紀輕,但這名少女比她更嬌小、更娃娃臉。

那少女並非值得一提的大美女……但那雙鳯眼讓人聯想到迎著陽光打盹的貓咪,十分親切可人。

「呃……?」帕希菲卡重新端詳這名少女。

衣著是染成黑白雙色的異國風服飾,黑長髮以繩子在頭部兩側紮起白色包包頭。這副模樣……該怎麼形容才好?是萊邦王國很少見的打扮。

帕希菲卡也曾聽說西方存在許多不同的文化圈,他們的父親玉馬亦是出身異域,但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見這種服裝。

「有煩惱的話,要不要讓我看看?財運、事業、感情,我什麼都可以看喔。」少女笑容滿面地說。

她輕輕翻開右手,掌中就宛如隔空取物般握著數張呈扇形展開的紙牌。

「占卜師?」拉蔻兒望著少女問。

「沒錯沒錯,我正是占卜師。雖然經常被人取笑『就憑妳這種黃毛丫頭』,但別看我這樣,紙牌占卜可是學得非常徹底呢。」

「喔……」帕希菲卡一臉狐疑地看著少女。

這也不能怪她──她根本就不相信占卜或預言這類東西。

「人生不可能永遠充滿陽光,有時免不了被黑暗封閉,失去方向;話雖如此,只要有瞬間光明,即使只是微微光芒,都將幫助人們重新尋回迷失的路。我們的占卜正是這道光,既不是推動妳的力量,亦不是拉扯妳的力量,但絕對能助妳尋回在黑暗中迷失的道路。現在剛好有特惠價――」

開場白原本說得頗為流暢……可是最後的部分有一道不協調的聲音,硬生生地插入她侃侃而談的聲音裡。

――咕嚕。

面對默然注視自己的帕希菲卡和拉蔻兒,少女凍結似的停止動作。

兩人的視線緩緩下滑,停頓在聲音發出的部位――少女的腹部。

「其實……」少女雙手一攤,視線望著其他方向咕噥:「我好像從前天開始就沒吃過飯了。」

「為什麼?」帕希菲卡問。

「……盤纏用盡。」

簡潔明瞭的答案。

看見大口享用全套雞蛋料理的帕希菲卡,少女或許暗中盤算――這肯定是個好客人。雖然每一樣都不是昂貴的料理……但總之這名少女大概就是這麼缺錢。

「多少錢?」拉蔻兒苦笑著問。

「那就……十四塞多美吧?」少女目光瞟向貼在牆上的菜單說。

這個不上不下的金額,正好跟第一道菜「大碗香菇通心麵」寫的價錢一樣。

「嗯,那麼……就拜託了。」拉蔻兒從懷裡取出錢包說。

「嘿嘿嘿,多謝啦。」少女搓搓雙手說完,立刻伸出單腳勾過一旁的椅子,擺在拉蔻兒她們桌旁,放好手裡的紙牌,接著又從懷裡取出數十張紙牌疊在上方。

「喂,妳要做――」

「大碗香菇通心麵。」少女一句話就將皺眉走近的女服務生勸退。

其間雙手亦未曾停歇,動作流暢地從攤開的紙牌裡取出數張,擺放於固定位置。準備似乎就此結束,少女抬頭微微一笑。

「那麼……要算什麼呢?」

「遺失物品,人類一名,男性。」拉蔻兒說。

「找人喔……嗯嗯嗯。」

少女熟練地洗牌,或許是累積了相當豐富的經驗與修行,她的動作格外靈活。充分洗牌之後……少女輕輕一畫圓,在桌面攤開紙牌。與其說是占卜,動作更類似賭場的發牌人員,不過十分痛快淋漓,很適合這名少女。

「哇……」帕希菲卡發出略顯欽佩的聲音。對笨手笨腳的她來說,少女的洗牌動作想必是非常帥氣。

「那麼!」少女拿起第一張紙牌。

就在此時――

刺耳的聲音逼近三人。

那是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以及馬蹄撞擊地面的聲音。

帕希菲卡回頭一看,只見一輛馬車在路上疾駛而來。

一輛由四匹馬牽引的大型馬車,並非載人馬車或載貨馬車,而是貴族遊街時專用――僅具最低限度的行駛功能,多餘空間則大量鋪設吸收路面震動、隔絕聲音出入的軟墊,以及誇示車主權勢的華麗裝飾。

而且……主色調是紅色,其他還有金色、銀色和紫色。花俏得令觀者不禁萌生「居然能搞成這樣」的困惑,讓人忍不住質疑配色者莫非在色彩感覺……或者眼睛、腦袋方面有毛病,這輛馬車的配色醞釀出一種毀滅性的庸俗。

但不論配色多麼俗氣,裝飾多像暴發戶,這件事本身並無問題,這都是當事人的自由。

問題是――馬車的速度。

只見數名行人彷彿被馬車撞飛,驚慌失措地退至路肩。在城外大道上也就罷了,可這並非城內的安全駕駛速度。

接下來――

「嗚哇――」帕希菲卡俏臉一皺,發出慘叫。

因為這輛馬車通過的瞬間,飛揚的塵土撲向帕希菲卡她們的方向。

儘管超過一半都已吃光,桌上半數的料理還是蒙上一層灰,無論如何都不是能夠入口的狀態。就連占卜少女把玩的紙牌,都滿是塵埃。

「喂!」帕希菲卡大聲嬌叱。

一般來說,城鎮內皆設有馬車的行駛最高速限,要是馬車行駛的速度過快,就會像這樣掀起塵土,造成周邊人士的困擾……不過更重要的是安全問題,萬一被大型馬車的車輪捲入,別說是小孩,就連大人都要命喪黃泉。

「看你做的好事!你這橫衝直撞的白痴!」帕希菲卡對著路上奔馳的馬車背影大吼。

她隨手將佈滿灰塵的叉子猛力扔向駛離的馬車,當然──高聲呼喊也好,投擲叉子也罷,帕希菲卡也知道情況不會因此獲得改善,單純只是洩憤罷了。

不過,或許是偶然……叉子並未落地,一邊骨碌碌地旋轉,同時追上了馬車,咚一聲刺入車廂外壁。

「――咦?」大概連投擲叉子的帕希菲卡本人都沒想到會刺中,訝異地眨動湛藍的雙眸。

而且,宛如被那把叉子釘住,馬車竟突然停在原地。也許是刺得不深,叉子在馬車停止的同時,從馬車外壁脫落,在地面彈跳。

「客、客人──看妳做的好事!」剛才的女服務生大概是從店內目睹一切,臉色大變地衝出來。

「啊,抱歉。」

帕希菲卡輕吐舌尖道歉,但女服務生置若罔聞,只是滔滔不絕地說:「那輛馬車是……不,總之在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前,請趕快離開本店!」

「――嗄?」

「餐錢就不用了!快!咱們跟這幾位毫無葛!」

女服務生洪亮的聲音不像是針對帕希菲卡一行人,倒像是講給馬車聽的。

她強迫帕希菲卡、拉蔻兒以及占卜少女起身,將一行人趕出店外,女服務生的表情浮現鮮明深切的懼色。

將三人完全驅離店面範圍後,明明剛過中午,女服務生卻掛上「準備中」的牌子,關門休息。

帕希菲卡一心以為對方是怪她不該亂扔小吃店的叉子,可是……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帕希菲卡蹙眉低語。

就在下一瞬間,一個異常粗獷的聲音從後方頭頂落下。

「――那裡的死丫頭,是妳扔的嗎?」

衝撞後腦勺的粗俗言詞,讓她有些生氣……不由得向後一轉。

不知是何時靠近的,聲音主人就站在帕希菲卡身後。

身材巨大的禿頭男。

「粗獷」一詞就足以道盡一切的容貌,順便再加上「傲慢」一語就更完美無缺。如果讓他拿著大型凶器,穿上微帶髒汙的低俗服裝,整個人的氛圍就與山賊相去無幾。

不過,男人此刻穿著一身鮮黃,而且猶如某種制服的服裝。儘管服裝像是上過漿很乾淨,但總覺得不太適合這男人。與其說是他穿衣服,不如說是衣服穿他――就是這種感覺。

「――幹什麼啦?歐吉桑!」帕希菲卡抬眼瞅著對方道。

「老子在問這是不是妳丟的啦,小鬼!聽見問題就快點回答!妳睡著了呀?笨蛋!」

看見男人握著自己扔出的叉子,帕希菲卡道:「喲!你特地幫我撿回來嗎?多謝。」

「開什麼玩笑!」男人咆哮著逼近帕希菲卡。

被遠比自己龐大的男人這麼一俯瞰,不免會感到一股非比尋常的壓力,帕希菲卡向後退了一步……但忽然又改變想法,重新抬眼瞪視對方。

「死丫頭……竟敢在葉斯提安鎮朝杜蘭‧荷納迪大人的馬車丟叉子,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嗄?」

「…………杜蘭‧荷納迪?那是誰?」

帕希菲卡純粹是不知道才問……可是男人將平時就很猙獰的臉孔加倍扭曲道:「妳敢瞧不起咱們大人?」

「杜蘭‧荷納迪――荷納迪商會的會長?」占卜少女發出驚訝之聲。

「那是誰?」

「實際主宰鎮上的大財主。」

帕希菲卡不理那男人,回頭詢問,占卜少女如此回答。

「啊啊,原來如此……所以,這個大叔就是他的手下。」

帕希菲卡點點頭,視線轉回眼前的男人。

仔細一看,黃色制服的袖子上繡著「荷納迪商會」的標誌,換句話說,他是隸屬於荷納迪商會的一名員工……可是從男人的外貌和野蠻的言行來看,「手下」這個稱呼確實較為貼切。

「連荷納迪商會都不曉得,真是無知得讓人無話可說。不過哪,這可不是一句不曉得就能解決的問題!那輛馬車的外壁隨便一點刮傷,妳知道咱們就得花多少修理費?妳這蠢丫頭!更何況是對本鎮大老――荷納迪大人丟叉子啊,就算被打得半死不活都罪有應得!」

「有什麼了不起的?」帕希菲卡不以為意地反駁:「基本上,本小姐就搞不懂誰會沾沾自喜地搭乘那種沒水準的馬車,而且還在大街小巷狂飆。你先想想對別人造成的困擾,再提什麼修理費不修理費的吧?」

「妳這小鬼……老子不說話妳就給我放肆起來――」

男人邊說邊揪住帕希菲卡的衣領,但即使帕希菲卡被男人用力扯過去不知所措,澄澈的藍眸仍舊逼視對方道:「明明從剛才開始就在那說個不停,大叔,你的腦袋瓜真的沒問題嗎?」

「混帳,妳這小鬼――」男人不禁揚起手。

帕希菲卡全身僵硬,準備承受下一秒的攻擊。

然而――

「…………」

男人此時宛如凍結般地停下動作。

或許是沉眠體內最接近動物的部分――稱為本能的某種東西,發出警告。他想必也不曉得自己為何停止動作,甚至不知全身為何冒出冷汗。

男人臉上浮現錯愕的表情,鬆開揪住帕希菲卡衣領的手,一邊擦拭大量冷汗,同時緩緩移動視線。

從帕希菲卡……轉向自己的右側。

「……你欺負她了喔?」

拉蔻兒如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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