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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那是極為巧妙的手法。

護衛的劍士們也沒有拔劍。並非無力拔劍,而是來不及產生拔劍的意志。摀住嘴巴防止慘叫逸出,從背後朝延髓猛刺一記,那是高手特有的迅捷與自然。就時間來說,真的是一瞬間。他們想必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便已離開人世。

事情發生在王宮每三年舉行一次的舞會――第二天的歸程途中。

返回王都內的史科魯普斯公館時,在夜路上遭到職業刺客(Eliminator)的攻擊。由於時間比較早,路上又有十名以上的行人,劍士們的警戒心多少有些鬆懈,他們肯定沒想到所有行人都是刺客喬裝的。

七男四女。

全部都是打扮平凡的人,當然也沒有佩帶像是武器的東西。

大部分的職業刺客都很善於利用人們的疏忽大意。正如一般人的預測(略譯),會特地混入夜色裡的刺客,若不是三流……便是超一流。故意在高度警戒的狀況下攻擊,要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就是擁有不將對方放在眼裡的實力。

附近居民大概事前已被迷暈,路上並無其他人影。只要假冒某大貴族的名義,在道路出入口放置禁止通行的看板,便能防止出乎意料的目擊者進入屠殺場(Kill Site)。即使有人察覺異狀報案,事情也早已結束,刺客們已混進王都的大量人群裡了。

對方用力拉開車門。

「史洛克海爾德‧史科魯普斯男爵?」

一名職業刺客質問擠在馬車乘客室……原本就很狹窄的車內一隅的三個人影。樣貌看起來很神經質的中年男子,應該是他妻子的女子,以及年幼的男孩――三人都不發一語。當然,刺客也沒有期待對方回應。

「覺悟吧。」

暗殺者握住從袖口無聲滑出的尖針,身子向前一探。

下一瞬間,他伸手朝女子撲去。

「唔……!」

馬車乘客室相當狹窄,職業刺客也無法自由移動,兩人推擠成一團。女子――史洛克海爾德的妻子瑪莉耶拉奮力搶奪凶器,但外行人與專家之間畢竟有絕對的差距。

瑪莉耶拉三兩下就被制伏在地。不知是否在推擠時造成的,她的手背上有尖針刮傷的痕跡。

「真不愧是出身於王國騎士家庭啊,夫人。」

看來職業刺客已詳細調查過獵物以及他的家眷,他扭起瑪莉耶拉的手臂,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旦出事,膽識就是不同。不過,妳的行動也只會加速死亡的降臨。雖然不及『魔蟲』(Bug)的毒性,但『索吸命』的花毒也很厲害,一點小擦傷也足以致命。而且,中了這種毒的人,死狀可是非常悽慘喔。」

被原以為毫無招架之力的獵物擺了一道,男人似乎有些震驚――儘管表情冷酷,卻變得有些饒舌,可說是專家不該出現的失態。如果他少說幾句,趕快結束任務,未來說不定就會因此改觀。

「不但會發燒,還會全身浮腫、毛髮掉光,簡直就像生肉塊,變成一個裝滿鮮血的皮囊死去。別恨我呀,是委託人特別交代要好好折磨你們至死……」

就在此時――

男人的表情因一個短促的尖銳聲音而凍結。

「…………?」

那是夥伴們通知發生緊急情況的口哨聲。男人暫時保留最後一擊,離開乘客室。

結果,男人看見的是……以雷霆萬鈞之勢疾馳而來的一名騎士。

其中一個職業刺客朝出乎意料之外的搗亂者掏出短劍。

然而……

騎士以破空之勢猛力揮下的巨劍――長騎劍,將刺客連同短劍劈成兩半。身體被斬成兩截的職業刺客,就像壞掉的人偶般飛開,劇烈撞向牆壁。那股衝撞力不知有多大……兩截屍骸都黏在牆上,沒有掉落地面。

「…………!」

彷彿一股不容分說的暴風。

那名騎士利用馬匹急奔的速度與自身臂力,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揮劍。的的確確不過在眨眼間,好幾個暗殺者就被斬飛成兩截。

這時,暗殺者們總算開始反擊。

擲出的短劍刺中馬頭,騎士被向前摔倒的馬匹拋出,但他採取守勢,迅速重新握好劍。

當然沒有人想跟那把巨大的武器硬拚。騎士以手背揮開射向要害的毒針,用巨大的劍刃擊落短劍。甚至不給對方施展第二次攻擊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揮舞長騎劍,如同斷頭台的刀刃,將可惡的刺客們一一肢解。直到最後一人被巨劍貫穿身體為止……耗費的時間不過片刻。

「為什麼……這裡……明明是禁止進入的――」最後一個人口吐鮮血低語。

「蠢材!你們的殺氣這麼重,我從道路盡頭就發現了。」那名騎士以灰色的右眼盯著瀕死的刺客說道。

他沒有左眼。不知是在戰場上失去的?或是遭遇某種意外?騎士的左眼戴著眼罩。

「單眼騎士……莫非……你是――

「我叫德伊魯‧巴雷特,是萊邦宮廷騎士團「琥珀騎士」(Amber Knight)的副團長。能夠死在我的劍下,也算是便宜你了。」

「……真不甘心。」

於是,最後一名職業刺客斷了氣。

同時……爆炸聲響起。

瞬間竄起的火焰與衝擊力,炸碎了刺客的屍體。

人死不留屍,刺客竟使用了隨身暗藏的炸藥。

主要目的並非隱藏身分,而是一舉消滅敵人與獵物。事實上,爆炸的破壞力也損毀了馬車的一部分……碎片刺入以身體保護妻子的史洛克海爾德的大腿。

「沒事嗎?」

騎士邊問邊揮開煙霧,走向馬車……不過那句話更應該反問他自己。發覺火藥味後,他馬上撤劍向後躍開……可是承受瞬間爆炸力的身軀依舊傷痕累累。每道傷口都不算大,但全部加起來的話,出血量也頗為可觀。而且一動就會牽動全身各處的傷口,就像體內被針扎般刺痛。相較於單一部位的重傷,那種疼痛反而更難忍受。

然而――

「……中毒嗎?」騎士一看瑪莉耶拉的臉色,立刻明白其中原因。「應該有醫生住在附近,快一點也許還來得及。」

「可是……」

史洛克海爾德臉上浮現苦澀的神情。他原本就不是孔武有力的類型,如今大腿還受了傷,根本無力揹負一個人奔跑。

「我揹她去吧。」

傷勢看來比史洛克海爾德更加嚴重的騎士,毫不猶豫地說完,一把抱起瑪莉耶拉的身體。

「可是你也……」

看著渾身浴血的騎士,史洛克海爾德正想開口……可是一看見轉過頭來的騎士單眼,便沉默不語。那隻單眼的目光非常銳利,有一種不容他人拒絕的魄力。

「時間寶貴。」騎士扔下這句話,抱起瑪莉耶拉向前奔出。

「……真了不起……」史洛克海爾德發出讚歎。

他的視線並非看著騎士的背影,而是注視他奔馳過的足跡。

地上斑斑點點的……深紅色腳印。

「王國騎士德伊魯‧巴雷特……」

換成了普通人,(略譯)當場昏厥也不奇怪。然而,為了拯救中毒女子……而且還是初次見面的女子,身受重傷的騎士仍然拔腿狂奔。不顧自己滿身的傷痕,在地面留下斑斑血跡。

史洛克海爾德低頭俯視靠著自己右臂的稚子。

才兩歲的幼童彷彿為那隻琥珀色的眼睛著迷,緊盯著騎士的背影不放。史洛克海爾德雖然認為幼童不可能理解,依舊對他說道:

「雷歐波爾特……你仔細看清楚了,那……那才是真正的騎士。」

幼童沒有回應。

他――史洛克海爾德‧史科魯普斯男爵的長子——雷歐波爾特‧史科魯普斯,只是繼續盯著那位騎士的背影。

彷彿打算將漸行漸遠的騎士背影烙印在那雙大眼裡。


第一章 白馬騎士未滿

 

 

殺死所有獵物。

那是他們的手段。簡單、明瞭,因此也不會出錯的方法。

如果善加利用婦孺,也可以賣給人口販子,但他們卻毫不留情地屠殺殆盡。只要不留活口,就能杜絕對方挾怨報官的後顧之憂。基本上,官吏不會主動插手沒有被害者的事件,只要殺光所有目擊者,埋入土中……事件本身也就如煙消散。至於女人,他們當然不會忘記在屠殺前好好享受一番。

正因如此,為了確實達成目的,他們襲擊獵物時會派遣超出必要的人數。假如是像這次襲擊一輛小型馬車,十個人應該綽綽有餘。

「……嘿嘿嘿。」頭目似的男人發出愉快的笑聲。

不知是天生禿頭,還是故意剃光,高大的男人年紀雖輕,但頂上沒有半根毛髮。

簡易式硬革鎧上寫滿了各種不堪入目的字句,外形粗糙的佩劍是隨便壓鑄製成。給人極度野蠻的印象,卻也極具恫嚇力。

禿頭男伸舌一舔,打量著駕駛座上的獵物。

「……長得挺標緻的嘛。」

時間是初夏午後,不過達斯特賓大陸的夏季很短,天空的陽光還很溫和,微微冒汗的季節還要再等一陣子。

平坦的山坡上有一條如同刀刃刻出的道路……那條路的正中央有一輛他們的獵物。

沒有逃生的路。兩側斜坡倒也不是太陡,徒步或許不成問題,但馬車無法在這種坡度行進,而且前後都被武裝男人堵住。

駕駛座上有兩名女子。

其中一名是十四、五歲的嬌小少女。

有些捲曲的金髮整齊束起,身上穿著胭脂色和亞麻色的衣服。五官非常可愛,可是不但沒有給人柔弱的印象,沉默時也飄散著一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她就是這種少女。

另一名是二十歲左右的黑髮女子。高挑纖細、態度沉穩的美麗女子,但或許是因為懶洋洋的神情,給人一種小女孩般清純可愛的印象。

禿頭男露出下流的笑容。

「好久沒遇上這種『特獎』啦,機會難得,咱們來好好享受享受吧?」

夥伴們之間也響起贊同的淫猥笑聲。雖然他們「天性」如此,但那種愚蠢台詞與粗野笑容也是為了加深獵物的恐懼感。這樣就可以充分欣賞獵物害怕的模樣,因此他們才要故作姿態。

然而――

「什麼嘛?原來是強盜。」

少女的聲音別說是恐懼,就連一絲緊張感都沒有。

金髮少女的一雙碧眼環顧包圍馬車的男人,最後向身旁的女子說道:

「還好只是強盜,拉蔻兒姊。」

「對呀。」黑髮女子――拉蔻兒‧卡蘇魯向妹妹微笑點頭。

帕希菲卡‧卡蘇魯。

這是金髮少女的名字。乍看下只是一名可愛少女,不過對某些人來說,那個名字有著特別……非常特別的意義。

有時會左右一個國家,不,甚至左右全世界的未來。

但不用說,鄉下強盜當然不可能知道那種事。

「什麼?『還好』?妳們是智障啊?」面對一無所懼的兩名女子,禿頭男略顯焦躁地抬高聲量。

她們還沒醒悟自己的處境――男人們如此解讀兩名女子的反應。

「那個……」拉蔻兒忽然像小鳥似的歪頭說道:「可不可以放過我們呢?我想這樣對雙方來說都比較輕鬆喔。」

「果然是智障!」男人們哄堂大笑。

「不行嗎?」

「哇哈哈哈!當然不行了!」

不知她是否理解自己的處境……拉蔻兒茫然看著大笑不已的男人們,過了一會,回頭朝馬車乘客室說道:

「夏儂……你醒了沒?」

「還沒。」不耐煩的聲音迅速答道。

乘客室的後門開啟,一個人影慢吞吞地走出來。

外表看來吊兒郎當的那個青年,黑頭髮,黑眼睛,五官與拉蔻兒非常神似。

他是拉蔻兒的雙胞胎弟弟夏儂。

雖然是雙胞胎,但相似的也只有外貌,兩個人的高挑身形所散發的氣氛截然不同。拉蔻兒是春日午後的和煦,夏儂則是秋季黃昏的倦怠。

夏儂將女子般的長髮重新用白細繩綁好,同時說道:

「這種角色,妳一個人就足以應付了。」

「話雖如此……」拉蔻兒輕輕嘟著嘴說。那個動作對二十歲的女子而言稍嫌幼稚,但不可思議地卻很適合她。「前天我對付山賊的時候,夏儂你不是生氣了?」

「那是因為只不過驅趕四、五名山賊,妳竟然用了攻城戰等級的魔法啊。結果我們差點被崩塌的土石掩埋,妳難道忘了嗎?」

男人們聽見夏儂的話,不禁面面相覷。

魔導士的數量本來就不多……而沒有擔任官職的魔導士,還可以操控攻擊性魔法的人,就更加稀有了。

跟攻擊性魔法有關的魔導式,無論是軍隊、王立魔導院都禁止公開,民間魔導士只能自己組合公式,或者非法取得公式內容。當然兩種方法都非常困難,大部分的魔導士頂多只會使用一點護身或對付野獸的簡易攻擊性魔法。

唯一的例外就是退役的軍方魔導士……但他們退役時都有簽訂「今後絕不使用或傳授他人」的保密合約。

當然,並非人人都確實遵守合約,在當局管理較鬆散的鄉下地方,據說也有相當厲害的角色,可是……

「喂喂喂,小哥啊,」禿頭男斜睨夏儂。「你是瞧不起咱們,嗄?你以為那樣子虛張聲勢,咱們就會怕了嗎?」

「虛張聲勢?」夏儂頓時皺眉沉吟……然後浮現憐憫對方的表情。「……嗯,也難怪你們會這麼想。就當作我給你們的警告,如果不想身受重傷,在這位魔法狂熱女的攻擊性魔法爆炸前,趕快逃走才是上策喔。」

「魔法狂熱……」拉蔻兒不知為何一臉陶醉地呢喃。

然而……男人們並未因此畏怯,看來他們果然認定那是虛張聲勢。男人們邪笑著包圍馬車。

「哎呀呀……」夏儂一手探入乘客室,取出收在黑鞘裡的一把長刀。

「女人是智障,連這小子也是笨瓜咧!」看見夏儂拔刀的禿頭男哂笑。「你以為一個人就能解決咱們這麼多人嗎?」

回應他的是夏儂的冷笑。

「說出這種話的你也聰明不到哪去。」

「……你說什麼?」

「你們不該以自己那種半調子的能力來衡量別人,這世上有句話叫『天壤之別』呢。」

既非自誇,也不是奚落,依舊是一副不耐煩的語氣。然而,隨著男人們終於明瞭那句話的含意,盛怒的神色開始在眾人臉上擴散。

「你這個混帳――」

「隨便挑釁一下就沉不住氣的態度也很愚蠢。」夏儂嘀咕著擺好長刀,但強盜們早已聽不見了。

「老子要把你的手腳擰斷,一寸一寸地割下肉來!」

宛如飛沫般斬開陽光,外形粗糙的巨劍精光大閃。隨便鑄製的刀刃儘管截斷力較差,但因為不停來回拉扯,傷口也更難縫合。

男人殺氣奔騰,巨劍揮起――

就在那一剎那。

「……且慢!」凜然之聲突然宣告。

「…………?!

不是夏儂他們,也不是強盜一夥。

被出其不意的聲音驚嚇的強盜們四處張望,他們的視線立即捕捉到聲音主人――站在斜坡上的一人一騎。

「搞什麼?」

那是……騎著彷彿從繪本裡走出來的俊美白馬,同時身穿繪本般鮮豔的藍白服飾的青年,不,是少年。

年紀約莫十七、八歲?枯葉顏色的柔軟頭髮上緊緊綁著醒目的白色頭帶,長相眉清目秀,身穿簡易式鋼板鎧(Plate Mail),手提巨劍,似乎頗有一番架式。

但是……比起武裝打扮,這名少年好像更適合手持樂器演唱情歌。相較於英勇,女性般的纖細更教人注目。若問對他的第一印象,十人裡會有十人回答「好人家的小少爺」吧。

他手裡握著一把幾乎跟長槍一樣長的巨劍。

這把稱為「長騎劍」的武器曾經在騎士間蔚為風潮,可以在馬上與敵人互斬的異樣長度,其魄力是一般刀劍所無法比擬。佩帶長騎劍的騎士只能用「勇猛」一詞形容,而這種武器也經常出現在以騎士為主題的繪畫裡。

然而……如此巨大、沉重的長騎劍自然也極難施展,加上過長的劍身經常斷折,在耐久性上也有問題。就連最鼎盛的時期,能夠實際運用的長騎劍據說也非常稀少。


【圖P.23


更何況,騎著馬匹與敵人迎面互斬的行為本身也是愚蠢至極(一個不小心還可能砍掉自己的馬頭),因此這種武器後來迅速退燒。

長騎劍目前仍用於儀式場合,但幾乎沒有人在戰場使用,畢竟光是拿著行走就得浪費大量體力。

「你、你是什麼東西?」

「匪徒不配問本公子大名!」

少年朗聲回答一個強盜的叱問。

「喝!」

少年接著一聲吆喝,策馬疾馳。他以疾風都望塵莫及的速度奔下斜坡,豪邁地大聲說道:

「豈有此理!一群大男人竟聯合起來欺侮良家婦女!還做出以暴力搶奪財物這種豬狗不如之事!這種行為絕對不能置之不理!就讓本公子替天行道吧!」

在夏儂一行人和強盜們的注視下,少年跟他所騎的馬匹一口氣奔下斜坡。

懾於那股猛烈之勢,強盜們不禁擺起架式。

然後――

「覺悟吧啊啊啊……嗄啊啊啊?」

不知是騎士有待加強?還是馬匹不夠優秀?

少年的速度沒有減緩。

他在夏儂等人眼前橫切大道,毫不停歇地奔向更遙遠的前方……

「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樣子是由於速度過猛,因此無法勒馬。

相對於眷戀般拖得老長的尾音,少年的背影卻是越來越小,夏儂與強盜們就這麼默默目送那道背影。

不久,少年終於消失……只聽見斜坡下方傳來「砰咚」一聲某種物體的撞擊悶響。

之後只剩下愕然的沉默。

「……那傢伙在搞什麼?」

過了一陣子……禿頭巨漢口裡嘟囔,呆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可是當然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嘖……莫名其妙,害老子浪費――」

禿頭男回過神來,重新轉向夏儂。

就在那一剎那,他看到的是――迫近臉孔的鞋底。

「……唔?」

男人發出一聲短促、甚至稱不上悲鳴的聲音後,便被踹飛了。夏儂跟他在噸位上相差懸殊,但就算是巨漢,在粗心大意的情況下挨了一記飛踢,也毫無招架的能力。臉上清晰印著鞋印的男人不停抽搐。

「竟然在戰鬥時分心,你們真是超級智障。」

看著翻眼暈厥的男人……夏儂仍然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

 

**********

 

結局自不待言……在那之後,夏儂沒兩下就趕跑了那群強盜。

當然,夏儂再強也不可能一口氣擊敗數十人。不過,沒辦法集體行動的集團就等於個人,而且連大頭目都昏迷不醒,更不可能有什麼士氣。

夏儂一個接一個地擊倒強盜,打敗半數時,剩餘的強盜們便拖著昏厥的夥伴逃之夭夭。夏儂沒料到他們如此團結,便停止追擊,要是換作平時,這正是拉蔻兒使用攻擊性魔法進行最後一擊的時刻。

這些暫且不提……

「問題是這個。」

帕希菲卡說著在昏迷的少年騎士身旁蹲下,用手指戳他。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也不好意思丟下他不管,夏儂於是將他從斜坡底拖了上來。

順道一提,他騎的白馬也不理會主人已經落馬,下了斜坡以後就開始悠閒地吃草。既然馬匹沒有跌倒……或許出乎意料是匹良駒也不一定。

「怎麼辦?」

「我也很想直接拍拍屁股閃人啊。」

夏儂說著扶起橫倒在地的少年上半身,用手掌抵住他的背脊。大略檢查之後,腦部和內臟似乎沒有受傷,便輕輕將他拍醒。

「唔……」少年輕輕呻吟後醒轉。「我怎麼會……?」

他依序回視盯著自己的帕希菲卡、拉蔻兒與夏儂三人,眨了眨褐色的眼睛。

「你醒了嗎?」帕希菲卡代表三人注視他的臉孔問道。

不知是意識尚未完全恢復,或是在仔細品味帕希菲卡的話語跟外貌,他又緩緩眨眼。

金色秀髮,還帶著些許嬰兒肥的臉頰,以及既嬌憨又頑固的天藍色眼眸。

將組成帕希菲卡容貌的所有元素映入眼底,接著再眨眼兩、三下。

最後臉上浮現理解的神色,他冷不防握住帕希菲卡的小手。

「請嫁給我!」

……砰咚!

夏儂二話不說地朝少年背後用力一踢,將他踹趴在地。

「這小子發什麼瘋?」

「喂,你這是幹什麼?」

少年抬起沾滿泥土的臉抗議。從他安然無事的樣子看來,似乎比外表來得強壯。

「只不過是一見鍾情嘛。」少年一臉坦蕩地說:「我是個非常固執己見的人。」

「……這有什麼好自誇的?」夏儂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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